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疫情3年,青少年心理问题上升约30%-全球快播

来源: 腾讯网 时间: 2023-01-15 06:41:58

疫情期间,

有一条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热线,

24小时在线,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30余位咨询师轮班守护了3年,

接听了3万多个求助电话。

热线也覆盖近20所院校,

面向20余万学生提供心理援助。

热线所属机构的创办人林紫,

有25年公益心理热线和线下咨询经验。

她发现,3年里,

青少年儿童心理健康问题上升约30%,

来访者中,80%出现中重度心理危机,

伴随自残、自伤、自杀等极端行为,

自杀危机发生比例是之前的3到5倍。

很多孩子选择躺平,仿佛变了一个人,

有些孩子出现严重社交障碍,

遇到人就绕着走,

有学生写下8封遗书,试图自杀……

我们采访了林紫,

她曾出版《生命教育7堂课》,

《给孩子一生的安全感》等心理科普读物,

以下是她的讲述。

编辑:张雅兰

责编:倪楚娇

疫情期间,有孩子写给奥密克戎的信

去年,在上海封控前期,我有一个朋友出门,他在马路上捡到一个纸飞机,上面非常稚嫩的笔迹写着:奥密克戎你好,我是一个小女孩,我们并不讨厌你,但是想战胜你,你知道你给我们带来了多大麻烦吗?

这是一个孩子写给新冠病毒的信。我当时看到以后就非常感动。

这个孩子心态还是积极的,但事实上,这3年里,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是非常高发的。

在我做心理健康工作的25年里,在每个大的社会危机事件过后,都会做青少年的心理危机干预,所以我知道在疫情开始后的3到6个月,是心理问题高发的阶段。

疫情期间,排队等待进学校的孩子们

青少年儿童是很需要保护的,但是在疫情下,大家都处于应激状态,他们是被忽视的。

疫情前,我们就在为近20所院校的学生提供心理咨询,包括24小时心理热线和QQ咨询等,30多位心理咨询师轮班守护。疫情期间,平均每天会接到20多个求助,3年下来,有3万多个咨询。

除此之外,我们还有已经开通25年的公益心理咨询“林紫义工热线”、抗疫专属热线、方舱热线以及常规线下咨询等。

最令我揪心的是,不仅出现心理问题的青少年比例大幅上升,而且自残、自杀等现象越来越多,基本上来咨询的有80%都出现了中重度的心理危机。而且低龄化非常明显,最小的一个只有7岁。

疫情期间,不同年龄阶段学生,有心理危机(压力)的百分比(数据来源:上海教科院)

打电话来的家长,普遍反映孩子们越来越“懒”了。

去年4、5月上海因为疫情封控,一解封后,我就接到一个80岁老人的电话。

在疫情前,孙女是他们全家人的骄傲。孩子正在读高中,长得很好看,会跳舞,在班里学习名列前茅。她有上进心,做事有计划,还有出国留学的想法,想去学习艺术。

老人说,疫情之后,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。不注意自己的形象,每天吃垃圾食品,一年下来胖了十几斤,在卧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,东西满屋子乱扔,手机不离手,也不愿意跟长辈多讲话,好像对真实的世界也没什么兴趣了。

留学也不想去了,觉得待在家人,这一辈子就这样简单过下去也很好。

我非常理解家长的焦虑和担心,但同时也会帮助他们了解:其实不能简单归咎于“因为疫情,孩子变懒了”。疫情是个触发因素,放大了平时就存在的隐性问题。

比如这个家庭,其实更本质的是,祖辈、父母的控制欲过强,孩子之前的“动力”“有计划”“有理想”不是真正来源于自己的,所以当疫情打破了原来的节奏,她就“懒”了。

疫情期间,林紫心理机构的咨询师正在回复心理咨询群中的消息

另外因为走不出家门,孩子没法和朋友互动,心理上的孤独感,也是个问题。

有个刚刚小升初的女孩菁菁,她刚刚上初中,就开始了网课。

有一次,她和一个朋友在谈论对另一个同学的看法,两个人意见不统一就吵架了。线上交往看不到表情、听不到语气,她就觉得自己没朋友了。

可能在大人看来,少一个朋友没什么。但对她来说,孤独是会像无边际的黑暗一样吞噬她的。在小学、初中孩子的心里,同伴关系是第一位的。所以在她的世界,这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。

图片与文中人物无关

到了疫情后期,也有一些低龄孩子出现了明显的社交障碍。

有一个妈妈就告诉我们,4岁的孩子不敢出门、有些怕人。

疫情期间,他们那幢楼是“小阳楼”,不断有人被拉去方舱隔离。那时候父母每天都会在猫眼上看,外面发生了什么状况。

孩子还听说很多小猫因为独自留在家里而遭遇不幸。他自己也有一只猫,所以一直很恐惧。

后来解封了,爸妈觉得终于可以带孩子出门了,但是孩子不愿意自己的脚去碰触地面,要大人抱着。

远远看到有人来了,他就会把脸别过去,小声说:“妈妈绕开,绕开。”他很害怕。

像这样的情况,首先需要父母先放松下来,用讲绘本故事和做游戏等方式,告诉孩子怎么做是安全的,怎么跟陌生人保持安全距离,怎么保护小猫等,让家里的氛围逐渐轻松自然起来。

疫情期间,我的团队也在为近20所院校的孩子们提供心理咨询。

有的孩子说,感觉这3年非常不真实,一直在空中飘着。有的孩子心里全是遗憾,觉得都不知道正常的大学生活什么样。

毕业班的孩子压力更大,比如有一个孩子,他的父母控制欲很强,因为疫情要上网课,父母更加焦虑,给了孩子更多压力,而且为他选好了学校和专业。孩子无法对抗,只觉得活得窒息。

他跟我说,他会按照父母说的来,考上了就算报答养育之恩,然后就去死。

接触了这么多孩子后,我发现反而是很多好学校、好成绩的孩子,更容易出现心理问题。因为外界对他们期待高,他们自我要求也很高。

我有一个来访者小林,他从18岁高考结束,就一直在我这里做咨询。

他出生在云南一个偏远县城,家庭条件相对不错,但父母常年忙于生意,他们之间非常缺少情感互动。

小林从小喜欢文学,尤其喜欢《红楼梦》,和同龄男孩子格格不入。因此,逃离从小生活的环境是他一直以来的动力。学习、考试、高考……他一直为以后的生活制订着目标和计划,这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来源。

他有很强的时间掌控感,非常担心浪费时间,即使偶尔打游戏,都要计算时间,不超过半小时。吃饭也要掐着表,超过了就自责。

不同年龄阶段青少年的抑郁程度(数据来源:2019-2020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)

后来小林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,实现目标的同时也失去了目标。我跟他一起讨论并制订了每年的心理成长计划,他的状态也越来越好。

毕业后,他打算继续考研究生,也就是那一年,疫情来了。

学校不能待了,他不想放弃,打算回家备考。当时他的爸爸妈妈非常不支持,他们觉得,现在赶上疫情,就业环境不好,有很多不确定因素,不如趁早找工作。

爸爸对他说,等生活打你一个耳光你就清醒了。

他这次来咨询的时候,情绪非常低落,他觉得一切努力都白费了,自己一步一步走了那么久,因为疫情,他再次被困住了。

我跟他说,在他参加工作之前,咨询费减半,省下来的用来健身,因为心理和生理是相关的,如果感觉心灵被困住了,可以先从身体入手、学习自我照顾、提升信心。

因为他喜欢唱歌,所以我也请他想象,如果是10年后的自己,会给现在的自己唱一首怎样的歌,他认真写了歌词,还边唱边用手机录下来,疫情期间情绪波动的时候就会放给自己听。

他就这样一边自我陪伴,一边坚持咨询和锻炼,后来经受住了疫情考验,也考上了研究生

孩子为医护人员设计的防护服

疫情也是很多家庭问题和矛盾的放大镜。

疫情开始半年后,有一位妈妈打来电话,说她儿子鹏鹏8岁,竟然写了遗书。

妈妈带鹏鹏来见我。他像个小大人,一进门,就双手贴着裤缝,向我鞠躬说阿姨好。这在同龄孩子中已经很难见到。

妈妈讲话的时候,他左边脸鼻子和眉毛的部分偶尔会有些抽搐。

很多家长,会把孩子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小表情小动作,当成是他们的坏习惯,但这其实是孩子在紧张状态下的躯体化反应,严重的还会发展为抽动症。

图片与文中人物无关

这是一个高知家庭。疫情前,父母关系已经破裂,但忙于工作,两人一直回避问题,找些借口不和对方见面,为了孩子也没有走到离婚那一步。

疫情长期居家后,两个人抬都不见低头见,矛盾就无处回避了,生活里大到孩子的教育问题,小到洗菜做饭,他们都会有分歧。

鹏鹏很敏感,他之前就有察觉,所以尽量处处都表现好,作业从来不用陪,还会主动做家务。

其实这些都是孩子的防御性表现,他以为只要自己都做好了,这个家就能维持住。

时间久了,爸妈也知道这种矛盾没必要再瞒着鹏鹏了,就跟孩子说他们要离婚。这也成了鹏鹏写遗书的导火索。

疫情期间,亲子关系不和谐的比例对比(数据来源:上海教科院)

跟我单独会谈的时候,鹏鹏很无奈地重复:“我没办法了。”他觉得是自己不够好,父母才会吵成这样。如果他不存在了,他们的关系就会好起来。

这是一个不知道如何亲密相处的家庭,当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他们不得不朝夕相处、不得不亲密时,所有问题就藏不住了。

咨询中,这位妈妈也逐渐意识到,她自己如何把婚姻关系中的焦虑转移给了孩子。她也一直指责丈夫,说他对自己不好。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会和母亲有“共生感”,他觉得既然爸爸不喜欢妈妈,就是不喜欢自己。

所以,他是需要爸爸这个角色的支持的,爸爸也需要知道孩子到底怎么了。在具体的离婚问题上,他们需要让孩子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,告诉孩子这不是他的错。不需要他来“想办法”。

林紫和自己的女儿

疫情期间还有一个比较严重的情况是,在全球范围内,青少年的自杀率是呈上升趋势的。

美国一项研究显示,从2020年5月开始,12岁至17岁青少年,因疑似自杀未遂前往急诊的人数就开始增加。国内的情况也很不乐观。根据我们这3年的临床数据来看,疫情期间的青少年自杀危机发生比例至少是之前的3到5倍。

从生理层面讲,青少年的大脑前额叶,控制情绪的这部分还没有发育完善,所以容易出现冲动性自杀。疫情之下,原有的一些心理问题也会加重。

比如一个北方女孩子欢欢,她在疫情前就有些抑郁的倾向,只不过家长没有发现。

欢欢爸爸是私营企业主,因为疫情,企业受到影响。他焦虑升级,几乎每天都失眠。此前,在欢欢的印象里,爸爸每次出差回来都不开心。她也从来没得到过爸爸的认可。

疫情期间,欢欢喜欢的一个男生也跟她提分手。这些问题叠加在一起之后,欢欢就会自责自罪,觉得自己一无是处,写了遗书,做了各种准备,想要自杀。

当时她妈妈拿着7、8封遗书来找我。她遗书里有一句话写道:“警察叔叔,对不起,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她想到了自己离开后的所有细节,包括警察会来处理现场。

那一封封信更像是她在跟世界,跟所有美好的东西告别。还有一封她写给同学的信。她写道:学校旁边有一条小路,非常幽静。风吹来时,会有落叶落在石板路上,像一幅画。偶尔还有小松鼠,希望同学代她去走一走,看一看,给小松鼠带些松子。她真的很舍不得。

这位妈妈读到孩子遗书的时候感到十分震惊和恐惧。

但是几乎和所有家长一样,她也有点不相信孩子真有这种想法:你看她写得这么周全,是不是故意写给我们看的?

家长总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,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。或者就是轻视,觉得孩子能有多大痛苦?“那都不是事”。

经常会有家长跟孩子说:“我们那时候那么困难,咬咬牙都过去了,我已经给你那么多东西了,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?”

但其实相比成年人,孩子们还没有那么多被格式化的部分,他们反而会回归到作为一个人本身,而不是社会化的层面去思考,自己这一生到底要体验什么?什么是有意思的?

《2022年中国青少年自杀报告》中提到,仅2022年这一年就有约10万的青少年自杀。报告显示:在青少年自杀案件,82%与学习压力大有关,21%与早恋和家庭关系有关,5%是因为游戏问题和人际关系,2%是其他原因

中国传统观念里,人们也非常避讳谈死亡的问题。孩子一旦说到相关的字眼,就会立刻被打断。

我跟欢欢妈妈说,孩子提到要自杀,大人在内心中一定要高度重视,但言行又要举重若轻——既要放下“这是不可能的”等侥幸评断,又要避免过分紧张给孩子更大压力。

不要拿着信去质问孩子,那样会把孩子推得更远。可以这样开头:“我也有过痛苦和艰难的时候,最难受的时候甚至想到过死……”当孩子知道原来很多人跟她一样,身边有人能倾听她、理解她,她才会放松下来。

父母应该让孩子感受到,在家里谈论死亡是安全的,表达哀伤是被允许的。

电影《嘉年华》剧照

孩子们在面对亲人离世的时候,也会出现部分心理问题。

比如小安,他今年9岁,他的奶奶因为感染新冠而导致基础病加重去世了。

亲戚朋友们赶过来,围着老人遗体讨论后事。当时小安也在场,大人完全没有回避,而且也会有非常激烈的情绪表达。现场充盈着啜泣、哀伤和愤怒,一片纷乱。

遗体告别仪式上,大人们也没有专门安排孩子跟奶奶说些什么。

其实小时候有一个阶段,是奶奶陪伴小安成长的,小安对奶奶有很深的感情。

小安进入了一个内心封闭的状态,当家人提到出去玩的时候,小安说什么都不肯。他待在房间里画一些奇怪的画。有一张上面写道:我很难过,但所有人都不理解。我最好的朋友没了,她不要我了。

绘画是心理治疗的途径之一

他在用“好朋友没了”代替他不愿面对“奶奶没了”这件事,然后就用画画的方式表达自己的难过和恐惧。

这也是3年来比较常见的心理问题诱因——丧亲之后得不到及时的心理干预和支持。

所以和孩子谈论生死话题,是非常重要的。而且疫情之下,大人和孩子都需要哀伤辅导。

首先要帮助自己和孩子直面亲人离世的事实,同时要允许孩子用自己的方式向离世亲人表达哀思,比如折纸鹤、写信、画画,然后一起想象一下离世亲人会对大家有什么祝福,再一起写下对未来的期待。

亲子自然教育活动中,两个孩子紧紧拥抱林紫

这25年以来,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孩子和家庭,现在他们很多人的模样、眼神都依然很生动的留在我的记忆里。我非常心疼孩子们,我也很心疼很多来咨询的父母。

面对青少年心理危机,不要孤立地看待每一个案例,去指责谁,而是应该看到这些问题背后的原因。无论是心理援助还是生命教育,都能帮助我们更好地面对未来,防患于未然。

遵循心理咨询保密原则,为保护来访者隐私,本文中所有真实案例的细节均已做模糊和虚拟化处理。人物均为化名。

供图:林紫(部分图片来源网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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